2001年7月在一个燥热的夏天,空气中弥漫着浮躁的气息。从一个朋友那听到一个故事,一个囚徒在释放几年后把自己封闭起来潜心写书,书出来那一刻,他捧着厚厚的书稿对苍天一跪,那一跪让他找回了生命的重量--我平静地听着,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少有的沉重以及惊心动魄之后的苍凉,突然之间我想见见这个人。亲耳听一听他从23岁起开始的几年的囚禁岁月。
几天后我和这个人在一个黄昏见面了,他叫杜子键,他当时穿一件深灰色的衬衫,看起来远比实际的34岁年长,一头非常醒目的蓬乱的白发,有着令人担心的瘦弱。一开始他有一些拘谨,或许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提及那样的一段经历,我认真投入的听众态度让他渐渐对我敞开了全部心扉,我为他的冲动过失伤人而遗憾,为他平淡而充满悲凉的爱情而落泪:他的叫英的女友突遇车祸的离去,他觉得自己的青春将浪费在异乡,他绝望,痛苦,抗改--也许一个承受不起打击的人将就此毁却人生。然而幸运的是他有杨瑞平指导员,一个雪夜杜子键接着落下来的雪花,看着他像泪一样化在了手心,他的心震颤了,许久不开口说话的他不停地写着,压抑许久的情感奔涌而出,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指导员把这篇作品发表了,从此杜子键找到了生命的光亮和重量。在杨指导员的鼓励下他不停地写着……
但他觉得自己和杨指导员的几年相处一直保持着一种惯性的抵抗与背叛。他说当他真正走入社会后,狱中的那一幕幕才呈现出真实,他悟出了指导员做这一切的深刻内涵,带着憾恨他开始了自己的打工岁月,但每每回到自己的时候,杨瑞平那个冷峻的形象总是挥之不去,他拿起了笔,回归到了真实。三个月后,他的妹妹看着长发披肩的哥哥,惊恐地以为他疯了,但那时他的小说彻底完成了,几个月没见阳光的杜子键说,当时他觉得上海的天空蓝得让他想哭,也许对着蓝天那一跪就是一种解脱吧。杜子键说自那以后,他不再感到人生飘的感觉,而是直接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实,这种真实充满了寓意,它原自那片"铸魂之地"。后来书出版了书名叫《活罪难逃》,他送给我一本,我从没有以那样快的速度,那样完整的时间读过这样一本小说,他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心路历程都非常认真地写在里面,是一部充满了思考,也催人思考的优秀作品。后来我决定用他书中的内容做主线讲他最想讲的故事,也是他写这本书的目的和原因,为了向一个人报恩,这就是他的杨指导员。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带着自己的作品去感恩,我立刻决定陪同他一起去那座遥远的监狱。由于走得仓促我没有带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带摄象机,去监狱这样特殊的地方,一般要经过监狱管理局特别批准,但幸运的是,那一次,我在《清明杂志社》段儒东老师的帮助下,得到安徽电视台的支持,并获得了省监狱管理局的特批,我想他们这样支持我,更多的可能源自对杜子键的鼓励,正像杜子键所讲,离开社会热心人的支持,他的书写得再好,也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地出版,我深深地感谢这些好人,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的节目也就不精彩了,他们也正是《讲述》的主题。省台的人给我们派了车,我踏上了充满渴盼的路,那是一次几个小时的黑夜远行,杜子键沉浸在夜色的回忆中,他的情绪是激动的。干警们等我们到深夜,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天面对的除了服刑人员还是服刑人员,而干警们的生命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样一片土地上轮回着。这一次远行我更多地了解了干警生活的艰辛,也进一步读懂了杜子键的人生故事--是呀,杜子键走了,许多服刑人员走了,可多少个干警还在那片土地上枯燥而单调地奉献着。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一批批服刑人员回归,找回生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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