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难两全”这句话,对于和平年代的许许多多的人来说,是很难体会的,但是北京市公安局宣武分局广内派出所的治安民警,39岁的阎晓明却深深地理解了这句话,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那种锥心的痛苦和终身的遗憾。
孝子苦衷千行泪
作为一名公安民警,肩负保障人民经济生活安全的重责,因此他们的时间往往不属于自己,哪儿有困难,哪儿有危险,哪儿就有公安民警。
别看阎晓明已是三十八九岁的大男人了,他对妈妈却始终有一种难舍的依恋,即使自己已成家多年,孩子都已很大了,但他只要有时间,就会不自觉地跑回家呆一会儿,哪怕只是睡个午觉,他都觉得很满足;而妈妈总会守在他身旁做着那似乎一辈子也做不完的家务活。
2000年上半年,全国的“严打”战役拉开了序幕。阎晓明所在派出所的辖区有9.8万人,而外来人员就有3万人,由于所里人少,因此每位民警都是超负荷地在工作。
8月中旬,北京的天气酷热难当,室外温度常常会达三十八九度,听着窗外吱吱的蝉叫声,阎晓明放下了案头的工作。他忽然想起了妈妈,“这么热的天,妈妈的身体不知怎么样了。半个月没回去了,下午开完会,一定要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妈妈。”
会散了,开了一下午会的阎晓明放下笔记本就准备回妈妈家去。走到所门口,他被值班的同事叫住了,“阎晓明,你姐下午打来了好几个电话,似乎有急事找你,问她,她又不说。你还是赶紧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什么事,这么急。”阎晓明自言自语地边说着边拨着姐姐家的电话。“姐,这么急找我有啥事吗?”
“晓明,妈妈前段时间一直不舒服,我带她去做了个检查,今天结果出来了,确诊为肺癌。”
“嗡”的一声,阎晓明呆在了那里,拿着电话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姐姐后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脑袋似乎被电击了一般。“不可能,不可能,姐,医院肯定是弄错了,妈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上次我去看她,她还给我洗衣服。医院一定是弄错了。”也不等姐姐回答,他便猛地丢下电话,往妈妈家跑去。
一进门,他便看到妈妈躺在床上,原本较为发福的妈妈近来清瘦了许多。看到儿子的到来,妈妈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这身子一直都很好,就是有点咳嗽,最近越发咳得厉害了,感觉很不舒服。你姐带我去做了个检查,今天应该有结果,但她却一直没来。”看着已67岁,满头白发的妈妈,阎晓明心里难过极了。听着妈妈的问话,他借故走到一边以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妈,你放心,不就是有些咳嗽吗?姐将结果告诉我了,一点小毛病,吃点药,打点点滴就行了。”为了安抚妈妈,他走到妈妈的床边,一边替妈妈扇着扇子,一边陪妈妈说着话。
9月初,阎妈妈住院了。而此时,全国的“严打”工作也进入了摸底时期,本已任务很重的阎晓明,工作就更繁忙了。但他每天都要抽时间去医院探望妈妈,即使是替妈妈揉揉肩,捶捶腿,或是坐在妈妈床边陪他说说话,他都会感觉很舒服。由于医院探视病人的时间有限制,而阎晓明的工作性质特殊,从未正常下过班,早一点也要到晚上七八点,晚一点就要到十一二点,阎晓明只能每次给病区看门人说尽好话,遇着好说话的,就放进去了,万一遇上特别坚持原则的,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放你进去。
阎晓明毕竟是搞公安的,对周围任何事情留心似乎成了职业病,他发现医院正在搞装修,由于施工需要,那边有个窗户总是开着,于是他便每天翻窗而入。那条特殊的通道走了二十多天。有天晚上十点多钟,阎晓明刚刚一翻进去便被几个从暗处扑过来的人给摁住了。阎晓明一阵本能的反抗,但人家毕竟人手多,最后阎晓明被“制伏”了。原来医院前些天溜进来了个贼,盗走了院里的财物,而阎晓明也被院里巡夜的人当小偷给抓了。当他掏出工作证证明自己的身份后,那些七手八脚抓他的手全都松了,他们一个个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阎晓明被抓的蹊跷故事,惊动了医院领导,医院领导立刻召集会议,他们都为阎晓明的尴尬被抓感到鼻子发酸,从这个事件,他们不仅看出阎晓明是个难得的孝子,而且为了尽孝他有太多的苦衷。于是,他们研究决定:阎晓明可以随时入院探视。从此,阎晓明去看妈妈再也不用翻窗户了。
千丝万缕慈母情
天,渐渐地冷了。阎晓明又从储藏室里拿出了那床厚棉被。摸着软和的被子,阎晓明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妈妈一针一线地缝着被子的情形。
自从阎晓明1988年参警以来,妈妈一直都未到过他的单位。直到有一年的冬天,妈妈无意中来到了派出所门口,看到派出所的名字,她才知道到了自己儿子的单位,在儿子同事的带领下,她来到了阎晓明的寝室。那时天已很冷很冷了,而阎晓明却将自己做的一个大雪球放在寝室里,雪球像顽石一样硬,坚不可化。这么冷的天,当妈妈的看到儿子仅仅只垫了一床薄薄的草垫子,而盖的被子又极薄,阎妈妈心疼了。回到家,她便买了床新褥子,一针一线地替儿子赶制了一床新棉被,第二天大早,她便独自一人将棉被替儿子送了过去,并亲自将它铺好。夜晚,当执行了一天任务的阎晓明回到寝室时,一眼便看到了铺着厚厚实实的床。当时他就挺纳闷,不知是谁送的,当同事告诉他,他妈妈来过时,他便高兴得不得了,当晚他便早早地钻进了被窝,感受着妈妈留给她的温暖。那一夜,他睡得特别沉,特别香。在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儿时,回到了妈妈温暖地怀抱。
转眼几年过去了,虽然棉被的套子已有些旧了,但只要摸到它,阎晓明便能感受到妈妈的气息,感受到妈妈的温暖。而今,妈妈的身体状况已越来越差。阎晓明即使工作再忙,哪怕再晚,他每天都会到妈妈的床前呆上一阵子,即使妈妈睡着了,他也会在妈妈的床边看着妈妈熟睡的面容。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病人是最怕孤独的。小时候,每当他生病了,妈妈总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一醒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必定是妈妈那慈祥的面孔。每当此时,他总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依恋感。
阎晓明长大了,长成了大小伙子,但妈妈对他似乎总不放心。即使他参加了工作,当上了警察。在阎晓明未成家前,母子间,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无论多晚,无论他在哪里,他都要给妈妈打个电话,报告平安。
妈妈,请您给儿一个梦
进入到2001年年初,“严打”已进入了收网阶段,为了捉拿网上逃犯,民警们常常要在犯罪份子经常出没的地方布控,守待犯罪分子的出现。由于网上逃犯们非常谨慎,任何风吹草动,往往都会造成捉拿的失败。因此,凡是参与布控的警员在执行任务时,不能带手机、呼机之类,以免发出响声。
4月1日晚上八点多钟,阎晓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医院。妈妈的病似乎又重了,人瘦得皮包骨似的。看到儿子来了,母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阎晓明顺势坐在了妈妈的床边,边给妈妈揉肩、揉腿,边陪妈妈说着话。往常只揉几下妈妈就会说,“好了,好了,你那么累,不要揉了,坐在我床边就行了。”可这次却不一样,妈妈老是指着她的胳膊,让他不停地揉。快十点了,平时妈妈早就催促他走了,而这次妈妈却生怕儿子走了似的,说个不停,“你工作那么忙,一定要注意休息,工作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你一定要自己照顾自己……”由于十点钟所里还一个重要会议,阎晓明不得不走了,当他走到门口无意中回头看妈妈一眼时,发现妈妈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似乎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讲。阎晓明突然心头一紧,再次走回到妈妈身边,安慰着她:“妈妈,我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大伙都还等着我。明天我一早就来陪你。”妈妈挥了挥手慈爱地看着他说,“你走吧,工作要紧,明天我等你。”
第二天由于阎晓明参加了布控,他所有的通讯工具都留在了所里,十二点钟,执行完任务的阎晓明一回到所里,同事们就告诉他,姐姐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好象家里出了什么事。
一种不祥的念头闪了出来。阎晓明立即开车往医院跑,“妈妈昨晚一定自己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那么反常。”十二点多钟,正是人流、车流的高峰期,从广安门到同仁医院车堵塞得非常厉害。阎晓明一边拼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慢,一定不能出事”,一边不停地在车流中穿行。好不容易到了同仁医院,可此时停车位早已被占满了,阎晓明急得开着车子不停的在停车场转,“再找不着停车位,我就将车子丢在这里,被拖车拖走再说。”
正当他准备弃车时,一部小车开走了,阎晓明以最快速度补了上去。
12时33分,当阎晓明快跑到妈妈的病房时,阵阵哭声传了过来,他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他一下子冲进了病房,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妈妈,看着妈妈那花白的头发,阎晓明跪在了妈妈的病床前,大声地哭了起来,“妈妈你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不是说好了吗?”
姐姐告诉他,妈妈是在12时31分去逝的。妈妈一直在等着他,临走时嘴里还在喊着晓明的名字。
阎晓明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妈妈,看着瘦骨嶙峋的妈妈,愧疚就像毒蛇一样咬噬着他的心。
在清理妈妈的遗物时,阎晓明竟难过地发现,由于工作太忙,他居然没有一张与妈妈的合影。为了记念妈妈,他将妈妈住院时一直都穿着的那件红羊毛衫留了下来。姐说帮他洗洗,他不让,因为羊毛衫上残留有妈妈的味道。每当阎晓明想妈妈时,他便会将这件羊毛衫拿出来闻一闻,把脸放在上面摩擦一阵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妈妈的气息,感受到妈妈的温暖。
“严打”战役告一段落了,在这次“严打”过程中,阎晓明所带的治安班共抓获网上逃犯13人,他本人也荣立了个人三等功。
妈妈已走了一年了,但阎晓明一直未停止过责备自己。他除了在妈妈住院期间帮她揉揉肩,揉揉背,似乎再也没有为妈妈做过些什么,而妈妈给予他的爱和关怀却从未停止过。《常回家看看》是阎晓明最爱唱的一首歌,原来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唱这首歌,但是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再也不唱这支歌了。
他只渴望着妈妈能给他一梦,让他在梦中再陪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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