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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冒死揭开“5.12”案件的黑幕(2002年5月20日—21日)


  有人为了买贿一位记者的良知,出资10万,被记者拒绝了。之后,记者遭遇恐吓的包围。记者在采访中写下遗书告诉亲人:如果我被杀,只有平陆公安局纪检委副书记栗田刚所为。为了躲避枪杀,他采访期间每天把床上拢起个假人睡姿,自己睡在隐蔽的地上……

  山西省的一名普通记者,在一次极其普通的采访中,遭遇到一件非常特殊的事情,陷入了扑朔迷离、重重疑团里,随后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记者的天职促使他毅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接到举报进行采访,发现举报人在蹊跷

  2001年4月15日,王永海从山西运城采访完坐火车回太原。在火车上碰见一个朋友给了他几张毁林的照片,说这是平陆国营林场场长毛鸿喜毁林烧木炭的证据。王永海说:举报一定要实事求是,你的线索是咋来的?朋友说:是受平陆公安局纪检委副书记栗田刚的委托,让我联系记者把这事曝光。王永海以前根本不认识栗田刚,但看了这些材料后非常生气:还有这种执法犯法的人?他马上拿出纸拟出一条消息的标题:《披着护林的合法外衣 干着毁林的非法勾当 平陆张店林场非法开设木炭窑,一年烧秃了两座山》。向来注重新闻时效性和真实性的王永海,决定在最短时间内,对这个违法毁林事件进行核实后,写一条有力度的批评报道,在《山西日报》上刊出。谁料到,此时此刻,一张编织得非常巧妙的大网,悄悄地在运城市的上空张开了……

  4月18日,王永海去运城了。他原计划下了火车马上去平陆采访,第二天早晨就返回。出乎预料的是下火车后,驾车来接站的那位举报毛鸿喜的朋友,把王永海一下子拉到运城的一家经常刮“黄风”的娱乐场所。下车一进门,王永海就说:我们去平陆县,你怎么把我拉到这儿来了?朋友说:这地方住宿好,晚上找个漂亮姑娘给你桑拿桑拿;栗田刚要过来看看你,再奖励奖励你。王永海大怒:混帐,怎么能做这种事。那朋友硬把王永海拽到楼上房间不让他走,说:桑拿都给你联系好了……王永海捅了朋友一拳:你混帐不要脸,拉我干这种事。王永海提着包要走。那朋友拽着王永海不让他走,王永海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简直是侮辱我人格!王永海下楼出了大门,刚好过来一辆出租车,王永海坐了上去。那朋友驾车追了上来。王永海对司机说:快,有人在追踪我,你就照反特电影中那样,见小巷就钻,见弯就转;转一个弯,奖你两元钱,不打计价器了。司机很机灵,转了13个弯,把后面的追赶者甩掉了。本应付26元钱,王永海说:给你30,重奖功臣。

  王永海感到此事很蹊跷:既然要我调查毁林的事,为何要把我带到那种地方?还许诺要奖励我?这里边肯定有猫腻!当晚,从娱乐城逃走的王永海,在运城市郊区一家招待所住下后,马上打电话给另一位熟悉平陆县的朋友,请他翌日早开车到招待所来接他,前往平陆国营林场暗访毁林事件真相。

  第二天早饭后,王永海坐着朋友开来接他的标致车前往调查地。车上除了朋友,还坐着一个人。出于记者的职业敏感,王永海想这个人是不是毛鸿喜?车子开到平陆林场的山上,王永海看到这里的景象和照片上显示的不一样:山这边郁郁葱葱的松树高耸挺拔,山那边是漫山遍野长不成材的荆棘笼罩着山坡。三人下了车,朋友这才介绍说:这是王记者;这就是毛鸿喜——全国林业劳动模范。20年来,毛鸿喜带领一班人,把平陆几十万亩中条山全都改造成了苍翠的松林,这里是改造和没改造地方的交界地带。毛鸿喜说:王记者,我是毁林还是造林,你看了这里后就清楚了:这边的荆棘已生长了若干年,它永远成不了材,还浪费了土地资源,我就把这荆棘砍掉了,再栽上松树;这边的松树已经15年了……王永海说:我明白,这是造林,不是毁林。毛鸿喜接着说:别人要告我事出有因,是他家的人把我爱人打死了,怕我追究,就对我进行诬告……王永海说:老毛同志,不用说了;我马上到平陆去调查,群众的反映是检验一个人好坏的最好标准。

  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死者丈夫反遭诬陷

  2001年4月20日,王永海回到县城,经过两天的调查采访,证实举报毛鸿喜毁林一事,纯属是公安干部栗田刚一手策划的诬陷。现年52岁的栗田刚,大专文化程度,中共党员,1971年参加工作,时任平陆县公安局纪委副书记、二级警督。身为公安局纪委副书记的栗田刚为什么诬陷林场场长毛鸿喜呢?这事还得从2000年5月12日说起。

  那天早上8点多钟,栗天刚的妻子丁银凤、儿子栗鹏在打扫房顶时,与邻居毛鸿喜夫妇发生矛盾。争吵中,丁银凤一怒之下扔下一根铁棍,当场将毛鸿喜的妻子屈爱强打死。失去爱妻的毛鸿喜相信法律定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裁决。然而,近一年时间过去了,此案不但没有进行审理,犯罪嫌疑人丁银凤却被认定患有精神分裂症,于2001年4月11日被取保候审回到家中。满怀悲愤的毛鸿喜四处上访,要求依法惩处凶手。于是栗田刚精心炮制了这场子虚乌有的举报,企图使毛鸿喜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王永海得知内幕后,决定进行深入调查采访,把这件案子的真相弄个水落石出。王永海秘密地在栗田刚家附近住了两天,想收集一些材料。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谁来找他反映情况,急得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他的朋友打电话跟他说:你来这儿不到两小时,栗田刚就派了人来,楼下有人盯着,楼道里也有人盯着……不仅如此,栗田刚还破口大骂地对邻居说:你们谁要敢给记者作证,我让你们家人全死了还不知道是咋死的!在平陆,提起栗田刚人们谈虎色变,他经常鸣枪吓唬人,谁不害怕?那天下午,王永海悄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深夜12:00后,撤出虎口的王永海,通过打电话、托朋友传话等方式,陆续把与案件有关的6名证人,请到毗邻平陆县的河南省三门峡市,取得了翔实的第一手证据。王永海据此采写的新闻稿,引起报社领导的高度重视。

  2000年4月27日,《山西日报》舆论监督版头条刊登了王永海这篇文字犀利的批评报道,全国多家报刊进行了转载。平陆“5.12”故意伤害案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王永海和满怀期待的干部群众一样,翘首等待此案开庭,进行公开审理。然而,二个多月过去了,案子仍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进展。愤怒的王永海毅然决定二赴平陆县。

  冒着危险继续调查,铁血男儿侠骨柔情

  7月1日,王永海再去平陆,在他住的宾馆门前小卖部摊子上,发现有个家伙盯着他。早上8:00多到平陆,马上就有人给他打电话,王永海警觉地问他姓名。对方说:不用问,我以一个朋友的善意劝你……王永海说:咋了?对方说:稿子发就发了,栗田刚也不怪罪你,希望到此为止;你若立即回运城、回太原的话,我们马上送你5万元;如果帮我们收拾毛鸿喜,再给你5万,你拿10万走人,咱们就是陌路人,各走各的路。他们竟想收买我!王永海当时就火了,一拍桌子说: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我告诉你,良心是钱买不到的,永远买不到,特别是在我身上,你就死了这个心!

  约过半小时,又来了个电话,对方气势汹汹地说:你是王永海?你的幸福生活是不是过腻了,来找死?告诉你,你家在哪儿住,你爱人、你孩子我都认识,你再弄我满门抄斩!简直太嚣张了!王永海气得一拍桌子:我要怕死就不干这了。

  刚来半天,就发生这么多事。好几个朋友都对王永海说:你要小心,栗田刚开枪打你是现成的。栗田刚也放风说:王永海这小子,我非让他死在平陆不可!……

  为以防万一,王永海也采取了对策:宾馆窗户有两层窗帘,一层厚帘子,一层轻纱,天黑后,王永海拉上轻纱,把床上的被子弄得鼓鼓的,像有人在睡觉一样,然后用毛巾被盖上,把灯光调得朦朦胧胧的。假如从窗外向屋里射击的话,窗下是子弹打不到的死角,王永海就每天蜷缩在窗下睡觉,一睡就是七个晚上。七天的采访调查,发现被确诊患有精神分裂症而取保候审回家的丁银凤,并没有精神病的症状和发病史;同时发现,这件并不复杂的案子之所以久拖未决,其最大的阻力竟然是来自办理此案的公安、司法人员。2001年7月13日,《山西日报》排除种种阻力在舆论监督版,第二次刊登了王永海采写的报道。对平陆“5.12”故意伤害案再次曝光,在当地激起了更大波澜。此案引起了平陆县委和运城市委领导的重视。第三天,王永海与平陆县委书记姚十保通话,取得了姚十保的支持。姚十保嘱咐王永海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接着,王永海又给老婆打电话说,如果你听说我在平陆被人杀了,你马上向公安局举报:杀我的主谋就是栗田刚,没第二个人。听到王永海肯定而悲壮的话语,老婆哇地一声哭了:我们的孩子还小,若你走了,我们怎么过?儿子也在一边说:爸你快回来,我害怕……妻儿的哭泣,使王永海当时也流下了眼泪。深夜,王永海含着眼泪又给妻儿留了封信——活着是信,死了就是遗书了:爱妻月玲,爱子王兴,我给你们写这封信的心情是极其沉痛的。因为到晚上我已经接到3个恐吓电话,现在我身处险境、危机四伏,如同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现在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亲爱的月玲,我是多么爱你和儿子啊!我也真不想在这里出事,不想撇下你和儿子……第3次来到平陆县的王永海,面对栗田刚等人的威胁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决定长期在平陆县驻扎,继续进行追踪采访,直到这起案件真相大白。

  水落石出歹徒受惩, 伸张正义大快人心

  2001年8月2日上午,中共平陆县委做出决定:打破运城市有关部门必须在山西省内做精神疾病鉴定的规定,向司法部有关部门申请对丁银凤重新进行精神病鉴定。2001年9月24日,司法部精神病鉴定中心认定:丁银凤具有责任能力,不存在患精神病的嫌疑。这个检验结果成为揭开平陆“5.12”案件黑幕的突破口,案件的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了。运城市委派了一个强有力的调查组,对此案进行严格调查严肃处理,不论涉及到谁,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绝不姑息迁就! 2001年10月23日,专案组经过10天的缜密调查,终于彻底查清了平陆“5.12 ”故意伤害案背后的真相—— 从2000年5月12日发案之日起,由于平陆县公安局政委张玉旺、副局长袁引串的纵容和失职,身为公安干部的栗田刚带着儿子栗鹏,非法参与到对犯罪嫌疑人丁银凤的看管及押送工作,并通过请客送礼等手段拉拢腐蚀少数公安、检察干部徇私枉法、伪造证据,非法取得了丁银凤患有精神分裂症的鉴定证书,妄图使丁银凤逃脱法律制裁。调查中还发现了栗田刚拥有的大量财产与其收入严重不符问题。 2001年11月中旬,运城市和平陆县党政部门分别对涉案的违纪人员进行了处理,平陆县公安局原任政委张玉旺、平陆县公安局现任副局长袁引串等6名公安干警,因严重失职,分别受到党纪和行政撤销职务的处分。最后的审判是12月的27、28日两天进行的。电视台在审判现场进行直播。那天可说是万人空巷,都在家里看电视。

  依照法律规定,经山西省中级人民法院合议庭公开审理,判决被告人丁银凤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毛鸿喜原赔偿协议确定的经济损失72000元;被告人栗鹏犯伪证罪、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经平陆县人民法院合议庭公开审理,被告人栗田刚因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妨害作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零6个月,缓刑3年,并追缴人民币407416元。作恶者都得到了各自应有的惩罚。 案子判决后,王永海心里半年多的压力一下喷发出来,他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当天晚上,王永海早早地睡了。22:30,突然外面有人敲门,王永海开门一看,不由惊呆了:只见毛鸿喜和他儿子、儿媳、女儿、姑爷全都跪在门口。毛鸿喜说:谢谢你呵,我是遇到了好人了……王永海说:不要说这话。这是我们记者的责任,我们做人的良心。应该感谢党、感谢人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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