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重庆商报》女记者罗侠出版了一本《罗侠卧底》的书,书中有一组揭露传销黑幕的报道。2002年7月,一些被骗去做变相传销的大学生们纷纷找她求援,他们说罗侠揭露传销的故事太感人了,请罗侠一定要为他们再显大义。罗侠揭露传销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大学生们的问题她解决得了吗?
一、卧底传销 先向亲人“下毒手”
事情还得从5年前说起。那时中国人对传销都感到陌生,身为记者的罗侠,当时甚至没听说过。可1997年8月的一天,传销突然闯进了她平静的生活。
那天,平时关系很好的邻居刘大姐高兴地对她说:小罗,我找到可以赚大钱的工作了,不用花力气,一天挣的钱比你一月还挣得多。我马上就可以买轿车、买别墅了……此时,罗侠从刘大姐嘴里第一次听到了传销。
没多久,刘大姐哭哭啼啼地对她说:我上当了!小罗,我现在该怎么办哪?原来她那个公司的老板,就是她的上线,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现在,她发展那些下线拿着一大堆卖不掉的产品,来向她要钱,弄得她背了一身的债。
罗侠决定通过揭传销黑幕来帮刘大姐。征得报社同意后开始了调查。她找了一个传销上线,上线说:我是纺织厂刚下岗的,想找个工作。遇到那姓左的中年妇女就介绍我做传销,说:保你挣钱,一个星期挣一套高档服装;两个星期挣一台冰箱;三个星期可以买台彩电;不到一年,就可以买一套房子……就这么三言两语,罗侠一下明白了刘大姐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得那么意气风发!
罗侠跟随那个上线来到传销公司,她发现这里的一切更使人兴奋,到处都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声音:“这比做什么都赚钱,投资3900元,只要网络正常发展,你每月不低于两万元分红。”“传销是个快速缔造百万富翁的行业,你可以在一、两年内,得到你也许一辈子、几十年都得不到的钱……”
罗侠感到传销内幕文章很大。为了能够取得充分的新闻事实,她也和其他下线一样,向传销公司交了210元入会费,并购买了3000多元的产品,使用了一个化名,加盟了传销队伍。加盟传销后,为了取得业绩,罗侠必须发展下线,或推销产品。可她左思右想,觉得找哪个推销都不合适:那些东西价格昂贵,根本没办法推销给生人,只有向亲人和朋友“下毒手”!
罗侠第一个选择了自己的姨妈。
罗侠跑到从小就宠爱自己的、在大学任教授的姨妈家,讲了半天怎么发财的话题,姨妈不屑地说:你说你究竟要干什么吧?罗侠只好说:我要你买东西。姨妈左挑右选,看中一块养颜香皂,要120元,嫌贵!最后选了一瓶酱油:75块钱。罗侠看着姨妈付款时的那种像是被亲人宰了一刀的表情,心里真不是个滋味。那个上线左大姐“只有这样,才能赚大钱!”的话,使罗侠对这种违背人性的传销方式有了切身体会。
为了进一步取得上线的信任,了解到更多的情况,罗侠按照上线的指示,又给自己的大学同学打了电话,并和上线一起上门传销。她的传销工作,就这样一天一天,业绩显著上升,加上她把自己家的保姆带到公司帮忙做饭,自己也对传销体现出强大的热情,很快她就取得了公司的信任,并且公司议论大事小事都让她参加,罗侠很快进入了公司的上层机构。
二、报道出台 斗争进入白热化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体验采访,罗侠越来越觉得传销骗人,同时她还发现,传销公司经常以业务培训、传授心得的名义给下线洗脑,最终达到牢牢控制他们的目的。如他们上培训课时说:“……对于“骗”字,我们有不同的理解……这也是这种行业的特殊性。我爸骗我来,我就发了财。这就是善意的谎言。我们很多人,基本上也是用这种技巧骗来的……
有次,公司搞了个规模较大的所谓颁奖大会,奖励那些发展下线工作做得好的骨干。一个大红纸包上写着十万元,说请某某某上来领奖:你获得了十万花红。其实根本就没人上去。组织者解释说:由于他在偏远的地方发展业务,工作非常繁忙,所以不能来参加今天的会议,我们找一个人代领……可代领者都是公司高层的人。罗侠想:这又是一个骗局!
还有,会上气氛非常疯狂,蛊惑力极强,台上说:“各位新朋友、老朋友、你们好!”台下异口同声地喊:“非常好!”台上接着说:“我首先把自己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吴建,希望大家记住我!”底下齐声大喊:“吴建吴建我爱你,鲜花送给你,成功属于你!……后来,大家就疯狂起来,在地上打滚,把玻璃杯子往地上扔;很多男的女的脱掉外衣,拥抱在一起,转啊转……就像是群魔乱舞!罗侠把这个场面写成了报道登载在《华西都市报》。
报道出去的第二天一早,罗侠就接到公司电话:速来公司,有要事相商。罗侠一到公司,就看到自己写的那个报道摊在桌上,公司的六、七个上层人员一副气愤的模样,然后大家开会商量,怎么对付报社,怎么去制服这个记者,终止这种报道。当时报道署的是罗侠的本名。罗侠在传销公司用的是化名。最后研究决定:调一个区的传销下线——大概五、六百人,明天去围攻报社。还详细布置了哪些人冲进报社,去打记者、打罗侠……
当罗侠把这个消息带回报社,报社领导不相信,大家都没把它当回事。
翌日上午10时许,罗侠去报社,走到门口吓了一跳:昨天传销公司布置的几百个人,果真把报社围得严严实实。大概他们以为罗侠是男的,几个年纪较大的妇女,冲进报社见男的就打,连司机都给打了,就是不打站在一旁的罗侠。这时,罗侠才感到了危险。后来公安局来人才把她们驱散。
由于罗侠触到了他们的痛处,所以他们才有此反应。报社也意识到这会给罗侠带来很大危险,经研究决定:如果实在危险的话,报社宁愿牺牲这一组报道,也要保护记者的安全。但罗侠认为:报道不能停,它可以让人们认清传销的本质,不再上当受骗。罗侠稿子照写,但不能回报社了,因为传销公司每天派人蹲在报社门口,看谁是罗侠;他们天天都在商量:想办法找到罗侠直接给“做了”。
斗争进入白热化状态。
三、两次搜查 绝境之处又逢生
罗侠的报道依然在连续进行,并越来越具轰动效应。全国各地有60多家报纸在及时转载。看了罗侠的报道后,越来越多的人醒悟了,纷纷退出传销公司。可就在这个时候,危险再一次降临了!
那天下午,罗侠按惯例去公司报到,还没进门,就发现有专人在对50多个上线骨干逐一地搜包,她忙说:我买瓶汽水喝了再来。跑下楼去,把大包里的小采访包扔到一楼的垃圾筒里,再上楼去公司开会。晚上,罗侠悄悄地从垃圾筒里把采访包、采访机、采访本刨出来。
就在她为此庆幸的时候,一场更大的阴谋又开始了。
一天晚上约11点钟,罗侠突然接到公司老板的电话:速来公司,有紧急情况。罗侠拎着包就跑。公司的五、六个上层领导都已在面色严峻地等待着,见罗侠到了,老板催促大家上了一辆租来的面包车。车跑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兰泉风景区旁的一户农家里。
进屋关上门后,老板说:根据报道分析,罗侠就在我们几人中间,为洗清嫌疑,大家到这里各自澄清。如果你不是罗侠,就配合大家把罗侠揪出来……一听这话,罗侠的脚板心都流出汗来:她采访的工具、本子等,都在她随身带来的包里。我该怎么办?我今天死定了!罗侠紧张地想着办法。幸亏那农民家里很黑,乱七八糟的东西拥挤地堆着。罗侠看到屋角有个开水瓶,于是计上心来,说:还是先搜一下吧!说着把她的包放在床上暗处,顺手把拉链拉开,又拿起开水瓶说:大家先喝点水吧!别搞得那么紧张。罗侠拿碗倒水时,好像被开水烫了手,哗的一下把碗扔在地上,开水和碎片溅到周围人的身上。趁大家被烫得混乱一团,罗侠迅速从包里抓出小采访袋扔到床下,转身又忙着帮大家把身上弄干净……
自然,从罗侠包里肯定搜不出什么可疑之物了。
这次又一无所获,几个头儿很纳闷。趁他们不备,罗侠悄悄取回了床下的采访包——又躲过了一大劫。
返回时,已是凌晨三、四点钟了。罗侠蒙头大睡到中午11点多钟,才起床把这次历险的稿子写出交给了报社。稿件见报,罗侠的身份也就明朗了,于是,巨大的危险正在向她走来!
四、大义凛然 独自一人闯黑巢
第二天,传销公司一位幡然醒悟的蔡大姐向罗侠打来紧急电话:你千万别到公司来了!你已经暴露了!他们已召集了十几个打手,准备马上到你家去,还说要去幼儿园接你女儿……
罗侠最怕的就是女儿受到伤害,一听这话扔下电话转身就往幼儿园跑。路上,她的心怦怦地就像要跳出胸膛,生怕那伙人先去把孩子接走了。万幸,女儿还在幼儿园里,罗侠一下冲过去,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回到家,罗侠就感到气氛不对:妈妈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流泪;爸爸生气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电话铃在响着……女儿一下蹦过去抓起电话,哪知里面传来恶狠狠地威胁:……你们全家都得死,今天你们全家都要流血……女儿被吓得大哭:妈妈,有人要来打你,还说我们全家都要死……
罗侠知道是那伙人打来的,她赶紧把妈妈、爸爸、小保姆和女儿送到离家较远的一个朋友家里安顿起来;又把家里稍值钱一点的电视机、电冰箱等物放到邻居家去。做完这一切,罗侠想:我是等他们来呢;还是也跑走;或者去报社?我明天的报道怎么做呢,总不能说“传销组织昨日血洗记者家”吧?虽然很真实,但会给那些正看我报道的读者造成一个错觉,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我决不能让这个坑人、害人、骗人的传销公司占了上风,要让读者们看到邪不压正。
罗侠照常去了传销公司。刚要出8楼的电梯门,碰上了蔡大姐。蔡大姐一声惊叫:哎呀妈呀,你现在还敢到这里来呀!一下就把罗侠扑到电梯里,立即关上电梯门,按下一楼键。
电梯里,蔡大姐紧张地对罗侠说:你赶快跑,赶快跑吧!罗侠冷静地说:蔡大姐,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给我作个证。我已报了110,你就守在大门口,看见公安局的人,马上把他们带上来。蔡大姐看见罗侠还要上去,眼泪都急出来了:你上去真的是送死呀!你千万别上去!使劲拖着罗侠不让走。罗侠推开蔡大姐的手还是上去了。
当她走进老板的办公室时,里面的六、七个人一下愣呆了,他们没想到罗侠还敢来。老板和罗侠对视着,两人都不说话。那六、七人都一脸阴沉地抽着烟。屋角里放着一些棍子之类的东西。罗侠从他们面前堆满烟头的烟灰缸判断:他们在犹豫,他们感到恐惧,感到理亏!老板与她对视了十几分钟后走了出去,罗侠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叫人动手了?
突然,其中一人的呼机响了,罗侠听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复机说:嗯,我知道了……他放下电话,小声跟那几人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人就陆续地出去了。
罗侠愣愣地在那里等了一阵,没见仍何动静,最后才知道他们被吓跑了。罗侠的连续报道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
回到报社,罗侠立即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写了出来。就在这篇报道推出后的第二天,工商部门查封了这家传销公司。
事过5年后的今天,罗侠没想到传销还在社会上害人,而且受害对象竟是大学生。根据受骗大学生的投诉,她又一次作了七天的卧底调查。调查结果发现,重庆一个传销团伙把角触伸进美容院,在美容院变象传销化妆品,整个手段及激励机制与传销如出一辙。这个团伙的加盟成员竟然多达600多人,其中绝大部份是在校大学生。罗侠一切证据在握后,迅速撰稿见报,见报之后,那家美容院迅速被有关部门取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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