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20日,电影《英雄》在全国公映,成为人们观看和评论的重点。与此同时,一部关于《英雄》的纪录片《缘起》,也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一、跟拍张艺谋跟到了《英雄》圈
《缘起》的导演,是位叫甘露女孩。由于《英雄》剧组对外封闭消息,于是在许多人眼里,知道大量内幕的甘露成了一个幸运儿。而甘露的幸运却另有含义:这是她人生中一次非常难忘的经历,也是她成长的一个过程。
现任北京玄流纪录电影工作室的导演甘露,远在电影《英雄》拍摄的4年前,就开始了与张艺谋的接触,那时她22岁,是个刚刚涉足纪录片创作的新人,拍张艺谋是她们工作室拍纪录片的一部分。
1998年,甘露拿起她的摄像机,进入了张艺谋的世界。那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张艺谋和他的文学策划找甘露单位说:想留点电影拍摄过程的资料,问她们是否有时间去拍。当时甘露她们觉得:如果单是拍那些花絮之类,甘露觉得没多大意思:要拍就拍一部真正的纪录片。于是,甘露与她的纪录片工作室,计划花十年时间跟拍张艺谋。她跟拍了《幸福时光》剧组、申奥宣传片剧组,也拍了张艺谋第一次执导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情景。
刚跟拍张艺谋时,甘露就注意到张艺谋不断地提起一个武侠片的构想,她当时就隐约感到,这很可能会变成银幕上的现实。张艺谋说他喜欢古龙的小说,喜欢古龙。她记得张艺谋谈起那个武侠片的剧本时,兴奋得像个孩子。但他不满意剧本的修改,就搁置下来。跟了张艺谋多年,非常了解他的王斌说:你那么多想法,干吗要去改一个剧本?干脆咱们自己写一个吧?
甘露已记不清在她的素材中,有过多少这样的情景:每次到了凌晨二、三点钟时,张艺谋和他的编剧都还在兴奋地谈论着心中的构想。甘露在一旁疲惫地抓拍着她所需要的镜头和素材。《英雄》的主题,正是诞生在这样的凌晨。一个寒风呼啸的下半夜,他们在一个豆浆店喝豆浆时,张艺谋突然说:我一直对一个人舍弃生命,献出头颅的故事非常感动,我觉得那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喝了一口豆浆,接着说:我就想表现这样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那种一言九鼎的承诺。什么是真正的男人?就是不为自己顾大局。就这样明确了《英雄》的主题——一个为信仰和理想献身的故事,而不是关于个人恩怨仇杀的段子。
《英雄》剧本共写了四稿。从一个小小构想,到最后的剧本,历经4年。
二、张艺谋以天来计算所剩生命
剧本出来了,张艺谋着手选景了,在国内跑了很多地方。他对工作非常认真细致。他不是让别人出去把景拍回来他看片子,而是自己去选去看。在西北高原选景时,因为高原反映,张艺谋那几天晚上连做噩梦。为了拍好张曼玉与章子怡打斗的那场戏,他一遍又一遍打电话给有关部门:问胡杨树叶子的周期,什么时候叶子黄得最好。因为胡杨树的叶子只在很短的时间里呈现出那种黄色,他怕赶不上。又问九寨沟的水什么时候最静……为了确定秦皇宫内那些垂帘的颜色,美术置景部门来来回回不下十次地用特快专递寄布样给他看。
选好外境后,张艺谋让整个剧组全面进入筹拍状态,而他还在日以继夜地工作。不光是甘露,剧组很多人都觉得他太累了,每天从早到晚满脑子就是电影、电影。有人劝他说:导演,你歇一下吧?你太累了,受得了吗?就是20多岁的甘露,每天都感到非常疲惫,但张艺谋却不觉辛劳。
张艺谋常说:我就一万天时间了!三千天昏睡,三千天糊里糊涂、忙忙叨叨的,什么有意义啊、什么价值啊,就是这三千天的事儿。甘露,你也就一万五千天,你不要笑。甘露听了很诧异,一般人都是用年、月来计算生命的,他却用天来计算他余下的生命。他觉得他就这么多天了,还能拍多少部电影?听了张艺谋这句话,甘露觉得人生真很短暂,勉励自己要珍惜光阴,抓紧时间,努力工作。要不怕吃苦,拍好这个纪录片,要不就别拍!
2001年8月11日,美国9.11事件发生的前十天,张艺谋以和平为主题的倾心力作《英雄》,在第一个外景地——甘肃省敦煌荡金山正式开拍。剧组人员有200多人,甘露和另外两个纪录片小组成员李晶、隋小龙一同前往。
为了专心投入拍摄,《英雄》剧组谢绝任何记者采访,甘露的纪录片小组成了惟一能与电影《英雄》亲密接触的剧组之外的人。
刚到时,大家都觉得那个地方特别美,仅几天后,就觉得太艰苦了,剧组所有的人都再也不说那地方美了,而是想着什么时候离开,因为那里风沙太大。参加协助演出的长年驻在守嘉峪关的一些战士,以为拍电影好玩,也想看看李连杰、张艺谋等什么模样,开始兴趣很大,争着报名来,结果几天后很多人都不想拍了:没想到拍电影这么苦,比我们当兵还苦!
三、张艺谋向程小东敬酒达成谅解
敦煌的两个外景地都是无人区,常年刮着六级大风。在满天风沙中,剧组的人在工作时都戴着风镜,有的还蒙着纱巾。可演员演起戏来却什么都不能戴、不能蒙,还要睁大眼睛去表演。有时嫌风小了,还得用风机来吹。站在山上拍摄的甘露被风吹得站立不稳,看到演员还得如此折腾,她觉得特别不易。外景地离驻地有两个小时路程,甘露随剧组拍摄后回到驻地已很晚上了,有时晚上十点多了,大家还要疲惫地在会议室里看回放,还要讨论,每天都要搞到下半夜。
《英雄》剧组汇集了一批国际巨星。如张曼玉、李连杰都不顾危险,这些危险在好莱坞、香港拍片时根本不可能有,吊那么多的钢丝,一遍又一遍地摔,吃那么多沙子……但他们都来了,就冲着张艺谋来的。之前他们也看了剧本,期待着跟张艺谋合作。第一个看到剧本的是李连杰。这个看起来很坚强的男人,看这个剧本时居然哭了两次。当时张艺谋给李连杰和他的太太利智,分别写了一封信,在拍电影之前,把他的想法告诉张艺谋。李连杰看了剧本后,表示他一定参加这部电影的拍摄。他在好莱坞拍了那么多年的暴力片,他一直想用一个暴力的故事来说明:我们不要暴力,要和平。没想到张艺谋的这个剧本主题跟他所想如此吻合。他打了那么多年,他觉得这样的东西最精彩。一些打斗对他已没有吸引力了,最富吸引力的是彼此的尊重。他觉得他找到了知己。就是两个人不用交流、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的感觉:甚至可以把生命付托给对方。
在第二个外景地内蒙古额济纳旗,张艺谋只为了完成一件事,就是拍张曼玉和章子怡在胡杨林中打斗的那一场戏。那场戏对黄色的胡杨树叶的要求特别高,每个部门的人只要有空,都去摘树叶捡树叶,甘露她们也一样。张艺谋是完美主义者,窗帘他要管,树叶什么的他也要管。他把树叶分为特级、一级、二级、三级等不同级别。特级就是一片一片捡过来的,里面不能有土和沙子,用来拍演员迎面的镜头。前景的树叶要新的,落下地的树叶趁没脏时赶紧回收。张艺谋说:可能很多年后,大家不会记得这个电影的故事了,但是会记住在一片金黄的树叶里,有两个红衣女人在腾越跳跃,拼死搏斗……
张艺谋的剧组人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少发生矛盾。《幸福时光》整个跟下来,很少拍到这样的东西。但不可能人与人之间永远是为了工作不发一次脾气,甘露觉得这不现实也不真实。在《英雄》剧组,甘露终于遇上了一次矛盾,而且是张艺谋与别人发生矛盾。
那是在四川省九寨沟拍外景,要拉过江龙拍飞跃在水面上打斗的镜头。可60吨的吊车上不了山,不能按计划拍摄。张艺谋那天到现场后,制片部门才跟他说吊车没来,一下就急了,和武术指导程小东相互埋怨起来。当时甘露见人全围过去了,她也赶紧跟过去,中间的张艺谋说:以后各个部门都操点心,为我减轻点压力,但凡武术指导提出来的,说一句两句你们都记下来,凡是日程早计划好的,一旦停机就意味着巨大损失……张艺谋在紧张的气氛中,迅速让剧组进入了正常的拍摄,又于当天下午将程小东请回拍摄现场。
那天晚上,大家去涮羊肉,他们两人好像因互相发了脾气,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张艺谋解释说是为了工作,举起酒杯道:小东,我敬你一杯。程小东说:就让我尊你一杯。
之前,甘露觉得他俩很少沟通交流。这件事后,两人好像都很理解了。大家都很高兴,因为缺了他们任何一个人,也就没有这部电影了。就像张艺谋说的:一个人完不成一个电影,一定需要很多精英们结合在一起。
四、用特别方式为李连杰送别
电影是合作的结晶。随着拍摄的深入,甘露也越来越感触到其中的意味。不知不觉中,她的镜头也从单纯关注张艺谋,转为关注剧组里的每一个人。刚开始拍张艺谋时,她觉得这不过是张艺谋的一部电影,是他个人的东西。后来她觉得这是大家的一部电影,因为这个剧组是由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组成的,这么多人跟导演一起拍戏,其实是为了圆导演的一个梦想。大家都付出了,虽然付出不同,导演、制片付出知识、智力,是为了艺术和事业;剧务和工人付出体力,是为了干活赚钱养家糊口。但甘露觉得:既然都有所付出,就应该都得到尊重。所以她们把剧组每个人的面孔和名字都映入了她的片子中,让所有的人看到:是这样一群人,在做这样一部电影。在关注剧组所有人同时,甘露自己也融入其中,成了剧组中的一分子。
在剧组移师最后一个外景——浙江恒点后,甘露与大家更融洽了,和大伙儿没有了距离,亲密无间,有什么好东西,都一起分享。融进了剧组的甘露,在理解是电影创作的同时,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一群电影人的甘苦。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为了一个荧幕上的梦想,聚在了一起,共同生活。然而,在梦想完成的时刻,又意味着刚刚熟悉的人即将分别。
在要分别的那几天,伤感的气氛迷漫了整个剧组。李连杰是最早杀青的,也最早离开剧组。当时甘露拍李连杰离去的背影时,感触特别深。他一步一步走出去,一句话都没说。她知道那天他要离开了,他的使命完成了。甘露一个人站在台阶上拍,一直拍到他走出大门。甘露说拍这些离别的镜头时,她不再是拍摄,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送别。这些在银幕上给人们造梦的人离开片场,意味着一场梦的成功诞生。
在离别的伤感中,甘露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记录下素材有了一个名字,这就是《缘起》。她觉得完成一部电影太不容易了。一部《英雄》的诞生,是来来往往的众生聚合的缘分。为了心中的这份情感,2002年1月18日,剧组关机那天,甘露为剧组所有的人制作了一部记录短片《十天》。在这部短片里,她让剧组所有的面孔都一一闪现。
其实,《英雄》对甘露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不是说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才是英雄;她觉得只要付出了就是英雄,剧组的每个人都可以称作英雄。在《英雄》中看不到他们,但她要让观众在《缘起》中看到他们,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拍出这部《英雄》。
2002年12月20日,电影《英雄》在全球公映,十天后票房过亿。虽然评论有贬有褒,但无论怎样,它吸引人们走进电影院,度过了一个半小时的美好时光。而对甘露来说,六个多月的剧组经历,已渐渐化为她成长的动力。她依然关注着《英雄》,关注着张艺谋,并把镜头对准了更多的人。她要把纪录片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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