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东海县,有一个远离城市文明的神秘村落,曾是300多名麻风病人集中医治和居住的场所。30多年来,除了医生,这里几乎看不到有人进出的身影。直到1994年冬天,村民们惟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被盗,才使这里的寂静第一次被打破。
一、小偷盗了麻风村
那次案情的有关情况,麻风村所在辖区的东海县双店派出所副所长、30岁的李传奇至今记忆犹新。
按正常情况,遇到此类案件一接到报案,派出所有关人员即马上出动前往现场。可那次一听说是麻风村的电视机被偷了,民警们没一个人去,大家都怕被麻风病传染。因为以前有部电影:某村有个麻风病人使全村人感到害怕被他传染,最后被人们烧死。这个电影给大家最深的印象就是对麻风病的恐惧。而且电视机被盗的这个麻风村以前从没人敢去,都怕被传染上麻风病。
但这次是发案报警,公安机关的职责是接警必出,非去不可。有关人员向所长汇报此情况后,所长亲自带着几个胆大的民警驱车赶赴麻风村。
派出所离麻风村有10公里的路程,按常理10多分钟就到了,可他们走了半个小时。麻风村座落在一座小山边,旁边有几个水库。在冬日的萧瑟中,麻风村一片寂寥。在已倒塌残缺的围墙里,立着几排老旧的房屋,偶尔听到一两声鸡、狗的鸣叫。在民警们眼中,这个既荒凉又安静的村子,就像一个被废弃了多年的废墟。
麻风村建于1965年,原来这是个防治麻风病的皮肤病防治所。在研制出特效药后,原有的300多名病人经治愈陆续返家,只有50几个伤残严重的病人仍居住在此。麻风病是由麻风杆菌引起的皮肤病,一旦发病容易使面部、四肢溃烂,导致残疾。由于传染性极强,因此尽管这些村民的病早已治愈不会再传染,但30多年来,还是没人敢踏进方圆5公里内的范围内。
麻风村到了。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中,干警们战战兢兢地下了车,慢慢向村里走去,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出来了。就在这一瞬间,民警们惊呆了:出来的十几个麻风村的村民,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没鼻子歪嘴,几乎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打着补丁。他们和警察隔着约有5米远,神情中显出一种冷漠,好像这些警察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不相信会认真地帮他们破案;警察也怀着恐惧不敢走近,但看到麻风村这种荒凉的景象和麻风村民们的悲惨境况后,从心里对他们感到同情,对那个偷盗电视机的窃贼气愤异常:这么多年,麻风村的村民们可说是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惟一的乐趣就是每天在一起看这个黑白电视。民警们暗下决心:一定要破获此案,追回电视机。
尽管民警们心里充满恐惧,但还是随着这些村民们来到了电视机的被盗现场。
正常的破案手续,应该是调查取证、现场勘察。因为害怕传染,民警们省略了许多必要的环节,基本上没进行勘察。当时根本没敢进案发现场的那间屋子:刚走到门口,就闻到里面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刺鼻的味道。他们只好在现场门口看了看,简单地问了下情况就回去展开调查。
通过在麻风村附近展开外围调查取证,民警们花了三天三夜,终于在10里外的一个村子,找到了那台失窃的电视机。于是给麻风村打电话,让他们来人领取。但过了一周,也没见麻风村来人。派出所民警估计他们是不敢出村到派出所来,可民警们也怕到麻风村去。大部分人都说不去,他们来领就领,不领就算了。
二、谁敢领受那片心
但所长决定把电视机送去。
电视机送到麻风村时,尽管麻风村的村民们感到非常诧异,但他们眼中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神色。
人群中有不少孩子,更是远远地躲在大人身后,悄然窥视着这些民警们,眼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可又有一种不敢接触外界的胆怯。民警们也不敢跟他们有过多的接触,把电视机放下,稍作交代后就打道回府了。
麻风村在30多年前,就划入双店派出所的辖区范围,但由于偏见和误解,此前民警们谁也没有进过这村子。因为电视机的被盗,他们才连续两次来到麻风村。村民们目前的生活处境,使他们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回去后,民警们自发地把家里的衣服、被子捐出了一大堆。但过了好些天,也没人提起说给麻风村民们送去。不料,这时却出现了一件使他们感到意外的事。
那天,值班民警对所领导说:外面有几个人,捧着一面锦旗,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开始,大家以为是破的其它什么案子,群众表示感谢送锦旗来了,对派出所有些怯不敢进来。所长说:让他们进来。没想到是麻风村的人,所以一直不敢进来。看着他们捧着锦旗,当时在场的干警谁也不敢上前去接过来。虽然和这些麻风病人接触了二次,对他们稍有了解,但还是害怕被传染上麻风病。大伙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你望我我看你地不知所措。
可不能让人家老捧着锦旗站着呵,最后有个同志壮着胆子走上前去,送锦旗的人是手捧着锦旗两边,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着中间拿过来。一旁的警察们都隐约觉得那几个送锦旗的人,对自己同事的这种举止感到一种悲哀:好像警察们如此地害怕他们,是在拒绝他们的好意。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地觉得此地不可久留,以免警察们对他们愈加感到恐惧,送罢锦旗,他们就走了。
这面特殊的锦旗,被放在了派出所办公楼里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每当看到它,民警们就会想起在麻风村看到的一切。两天后,民警们询问了曾经在皮肤病防治所里工作的医生,确信麻风村村民们的病已不会再传染给任何人后,所长决定再进麻风村,把半年前大家捐给村民的衣物给他们送去。
三、真情温暖麻风村
当民警们把捐献的衣物送到麻风村时,麻风村里的40多人,除有些不能走路的人外,能走动的全都出屋围了上来。村民们捧着民警送给他们的衣服,一个个都喜不自禁地笑咧了嘴,简直不相信麻风村外面还有人关心他们。孩子们拿着衣服直往身上套,那种从没穿过这种衣服的新奇、激动的感觉,使送衣服的民警们非常感动。
与此同时,警察们发现:这些麻风病人不仅仅是需要衣服、粮食、钱物等,他们更需要的,是对外界接触,是和外面世界的人们一样的平等待遇。派出所的警察们真心地对待他们,他们对民警们非常欢迎,言行举止较之以前热情了许多。
打这以后,李传奇和民警们一有时间,就会主动去麻风村里陪村民们聊天,给他们送些生活必需品,春耕秋收时和他们一起劳作。在频繁的交往中,村民们渐渐感到了民警们的真诚,彼此之间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隔阂,也在一点点消失。当他们发现外面的人实际上对他们既恐惧又好奇,还有一种同情后,他们就把遇到的一些不公平待遇和他们感到困难的事情跟警察们说了。
麻风村里有个村民的家,就在麻风村旁的一个村庄里,但他一直不敢回家,因为他家所在村的村民们对麻风病人非常反感,看到他就打他或赶他,不让他在村里。他每次都是晚上偷偷回家,匆匆忙忙地到家里坐坐,看看家人后,又连夜回到麻风村。他对村民们这样对他非常难过。
麻风村里的李记茂老人对民警说:他家的孩子已到上学的年龄了,因为到现在还没上户口,一直没法上学。派出所领导知道后,马上向他表态说:小孩的户口我们尽量帮你解决。当民警把办好的小孩户口送到李记茂手里时,老人感动得要给派出所的同志下跪。若不是派出所的民警经常去麻风村,和他们的关系融洽了,他说出了这个情况,这个小孩的户口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好,因为李记茂是不会到派出所来办户口的。
虽然仅是帮李记茂老人解决了一个小小的难题,但民警们却因此得到了麻风村村民的信任。在与他们更进一步的交往中,民警们发现村民们有些头疼、感冒的病,都不去看病,自己忍着。
有位老人已经病了很长时间,由于害怕与外界接触,仍迟迟不去医院。当派出所要用警车把他送到医院去看病时,他怎么也不上车。民警们硬把他架到车上后,他坐在警车里一动不动,好像一动就把警车弄脏了。到医院后,没想到医生不让他进诊室房,让他坐在诊室外面。民警们解释说:这些麻风病人的病已经好了,不会传染的。
其实,这些麻风病人也知道自己的病不会传染给别人,但是外界的人对他们有一种厌恶感,不愿跟他们接触,不想见他们,他们根本没有向外界表达的机会。
在民警们的努力下,周边村庄的人们对麻风村的恐惧在逐渐减少。但30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偏见,却仍然存在。
四、柳暗花明麻风村
麻风村有6名已到学龄的孩子,孩子的父母怕外界的社会不接纳这些孩子,一直没送他们去上学。派出所的同志通过多次了解及与这些孩子的父母交谈后,决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这些孩子上学。
民警们找附近的小学校长谈这些孩子读书的事,校长一口拒绝: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怎么能让这些孩子和正常的孩子在一起上课呢?民警怎么解释都不行,后来让皮肤病防治所出了一个证明:证明那些麻风村的孩子是正常人。民警们拿这个证明去找这个校长,校长还是不同意。后来,民警们又与他们的上级--中心校长谈了此事。中心校的校长详细了解了情况后说:他们来上学可以,但千万不能让其他的孩子知道他们是麻风村的孩子。问题解决,大功告成,民警们高兴地帮这些孩子办好户口,又去商店给他们买了学习用品送到麻风村去。
麻风村里的这几个要上学的孩子,看到警察叔叔给他们买来了崭新的文具、漂亮的书包,一个个高兴得跳了起来。在民警们的帮助下,30多年来,麻风村的孩子们,第一次有了上学的机会。一段时间后,学校的老师和其他的学生们,也渐渐接纳了他们。这意味着他们将有可能真正走出麻风病的阴影,进入正常社会。
不知不觉中过去了9年,人们对麻风村村民的疑虑和担心,已完全发生了改变。以前到麻风村去,总觉得那里荒凉、寂静,一片死气沉沉。后来每次去后,经常看到他们聚在一起看电视、打牌、下棋等,一片欢声笑语,跟正常人村子里的景象一样。
以前麻风村村民的生活来源,主要是靠自产自给,他们的粮食、蔬菜、肉类禽蛋等,都是自己种植、喂养。他们原来也想用自已养的鸡下的蛋到街上换点零花钱,但人们一听说是麻风村的鸡蛋,谁都不买,问都不问。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到街上跟正常人的鸡蛋一样卖,别人卖什么价,他们也卖什么价。外边的群众把他们当正常人一样。逢集时,麻风村的村民们也三五一群地出来赶集。
在和麻风村的村民这么多年的接触中,派出所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就是给他们树立起了自尊心。这些麻风村的村民们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正常人看待了,外面的人们亦如此。
到2003年5月,双店派出所的民警们换了10多批,但不管是新民警还是老民警,不管工作有多忙,每周总有那么4、5次,他们会轮流去麻风村和村民们聊天,帮他们耕种、干活,尽可能地解决一些实际困难……这是他们9年来形成的一个习惯。
在派出所民警们帮助下,麻风村的村民们沐浴着真情的阳光,绽开由衷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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