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的“好心人”

    家人得病是件最让人着急的事儿，尤其是得了一些疑难杂症，家属便四处打听哪家医院治得最好。每当这个时候，您可要小心了，不是每个人的建议都是为您好，特别是要当心某些医院门口的“好心人”。

    2011年7月20日清晨，小陈来到重庆市西南医院，她准备挂一个骨质增生的专家号。正当在她想排队的时候，一位中年女子走到她身边搭讪。

    听小陈说要看骨质增生，那名女子说，她也是要看骨质增生的，于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聊起病情来，女子说这病她来看过，属于神经内科，但是却担心挂不上专家号。两个人正聊着，这时站在旁边的又一位中年妇女插进来开始说话。

    中年妇女：西南医院再大，它不是（骨质增生）专科的，它是针对烧伤、烫伤、整形，它是这方面的专科，它做肾脏手术都行，做肾脏和心脏手术都行，晓得不，这些大病在西南医院都行，你要看神经内科，到圣百草医院去看（骨质增生）合适。

    女子推荐小陈去圣百草医院看病，小陈看到那么多人排队，有些心动，正在犹豫的时候，又走过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向她们透露说，神经内科专家今天不在西南医院坐诊。

    中年妇女：今天星期三是吧，（圣百草医院）可以挂专家号，一天只看三个，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圣百草医院。

    这位妇女还热心地把圣百草医院的专家名字和详细地址告诉了小陈，与小陈一样要看骨质增生的那位女子就对小陈说，她决定去圣百草医院看，要不俩人一起去。小陈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于是，小陈和那位看病的女子走出了西南医院，坐上出租车一同前往圣百草医院。

    第一个女子刚好和小陈要看的一种病，第二个、第三个女子又同时向小陈推荐那个圣百草医院，而最可疑的是她们还把骨质增生说成是属于神经内科的病，小陈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呢？其实，小陈早就发觉了这几人有问题，实际上她这次是专门来找这些人的，因为小陈不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而是一名公安民警，她正在侦查一起刑事案件。

    现年66岁家住重庆市梁平县偏远山区的姚兴发，2010年年底突然鼻孔流血不止。

    姚兴发 重庆市梁平县聚奎镇爱和村五组 村民 ：就是热不得，晒了太阳都流鼻血。

    姚兴发的老伴去世得早，女儿、女婿在外打工，他和小外孙一起生活，靠种田种地、养鸡养牛来维持生活，家里日子过得艰难，他本想自己自食其力为孩子们减轻一份负担，没想到现在生病了，就赶紧到附近的医院检查。

    姚兴发 ：在我们梁平镇上医院看的，看它的时候我鼻孔有新生物，他都拿不准到底是什么病。

    几家医院都不能确诊姚兴发患的是什么病，建议他到重庆市西南医院去看看。在外打工的女儿、女婿听说父亲生病了，急忙赶回家，卖了一头牛换得了5900元，带着父亲到翻山越岭赶去重庆。

    姚兴发女儿：我们早晨去的早，五点钟天还没有亮，我们就到那里去等，（一位女子）她就问我，她说你们是干什么。

    姚兴发：我女儿在排队，她跟我女儿说，她说你们来做什么，我女儿说我们来看病，我爸爸来看病。

    姚兴发女儿：她也说她是看鼻孔的，她说不要在那里看，那里看的效果不好，她都说在那个圣百草医院去看，她说那个医生看鼻孔最好，她说专门医鼻癌的，怎么怎么的，我们说可以的，我们边上还有开县的两个，她也是说看鼻孔，开县的，她们也说看鼻孔，她两个人挨着站的挂号，站在一起，说我也去，后她们说，她们说我们都去那边（圣百草医院），我们说不知道地址，她拿起笔拿起纸，把地址写给我们，照着地址，那两个女的给我们带去的，打的的士车。

    同样的经历也发生在了江津区村民张正英的身上，也是在今年七月，张正英喉咽部位长了个息肉，也来到重庆西南医院看病。她一大早4点钟就到医院门口排队挂号。

    重庆市江津区村民张正英：在那里排队很多人，很多人。那个可能有50来岁那个女的，她也在那里排队，她问我你看什么科呀？我就跟你她如实地说了，我说我咽喉痛，啊，她说你是看五官科，我说是。她说五官科今天专家不在，她叫我到大渡口圣百草医院，她说专家在那里坐诊，就叫我过去。我身边还有一个女的，她也说她说我也是看咽喉科的，她说我们一起过去吧，我们就一起过去了。

    不同的病，但经历相同，在排队挂号的过程中，同样是有人主动搭讪，介绍的医院也是同一家，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呢？我们先跟着民警小陈一起到那家叫圣百草的医院去看一看。

    坐着出租车，小陈跟着那位中年女子到了圣百草医院，按照事先谈好的小陈付了一半儿的车费，进了医院，女子和小陈又各花20元挂了一个名叫王汝开的中医专家号。进了诊室，那女子让小陈先看，自己则坐在了王医生对面。王医生简单地问了一下小陈的症状，把脉不到一分钟，又看了一下小陈的舌胎，便下了诊断。

    医生：它这个痛，就是脑根部痉挛，脑根部出问题了。痛就叫痉挛，你晓得不

    小陈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并问疗效怎么样，王医生没有理睬只顾埋头开药方。

    小陈：这药多少钱呀？ 王医生：我哪知道多少钱哪！

    小陈：哦，不知道多少钱啊。 王医生：15天中药才见效，15天一个疗程，开15天

    王医生看病的过程只有几分钟就结束了，拿着药方小陈去中药房划价。药房里的人张口便问她带了多少钱，小陈说只带了2000元，药房就告诉她只够拿7副药，并在药单子上划了价， 7副药共1900多元。小陈到交费窗口交了钱，之后领了药离开了医院。

    和小陈的经历一样，梁平县姚兴发和江津区的张正英也是由人领着来到了这家圣百草医院，就诊时医生也当场给下了诊断。

    姚兴发：挂号了挂专家号就是20块钱，///看病找到了那个王医生看，我把那些结果拿给他看，他说你是癌症，要吃药，他就开了药。

    张正英：进去了以后专家就把一下脉，另外一个也没问什么，他就问你咽喉怎么了？就问这，然后专家就开药，开了就拿出来叫我划价，划价就拿药拿起来就走了。

    姚兴发抓了15副药，共4458元，张正英拿的是10副药，花了2970元。

    几位病人在圣百草医院看病的过程都非常简单，诊疗程序也都差不多，就是问问病情、把把脉，可是医生开出的药却特别昂贵，每个人都花了几千元，这么贵的药，到底疗效又如何呢？

    民警小陈假扮骨质增生患者，被人带到了圣百草医院，花了1900多元开了七副药，那么这些药到底是是什么成份呢？

    廖永涛 重庆市公安局沙坪坝区分局便衣侦查大队 副大队长：找真正的中医专家进行了鉴定，进行了鉴别///专家给我们下的结论是这样的，我们抓的七副中草药整套价格不过50块钱，这是第一，第二中草药的功效就是清热解毒，舒筋活血，没有骨质增生的功能的。

    圣百草医院售出的中草药，竟然比实际价值翻了近40倍，那么这些药物的功效怎么样呢？

    姚兴发：吃了没有效，在当中吃了五副过后，嘴巴口干，嘴巴还苦，我就打电话问那个王医生的，我说王医生，我吃了那个药我嘴巴还是苦，口干，我说怎么回事儿，他说你继续吃，我说继续吃没有好转，他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啊。

    张正英 ：没有多大作用，现在又发得更严重了。

    姚兴发、张正英的感觉是没有多大作用，与之相比，酉阳县的田福翠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患有白血病，今年6月份她和儿子一起去重庆西南医院看病时，也被几个人带到了圣百草医院，吃了5000多元钱的药。可是，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却越发严重了，全身长疮、流血，最后再到重庆西南医院治疗，医生说耽误的时间太长，没有办法了，回家的第二天，田福翠就去世了。

    2011年上半年以来，重庆市当地媒体不断接到群众举报，述说自己遇到医托被骗的经历。7月下旬，重庆电视台《天天630》播出了一期《看病遇到医媒子，十包草药就值三千》的新闻。

    龚女士的家在奉节,由于母亲骨质增生比较严重,昨天龚女士带着母亲专程到重庆来看病.今天一大早龚女士母女俩来到西南医院.

    龚女士的母亲朱女士：五点四十分就到了西南医院,这时旁边一个女的就搭白,她说你也是骨质增生啊,我大姐也是骨质增生,她说你骨质增生的话,不能在西南医院去看,要到圣百草医院去看,那里是专治骨科的.

    按照对方给的地址,龚女士母女俩终于找到了位于大渡口百花村的这家圣百草医院,挂了骨科的专家号.

    朱女士：(医生)没有检查,也没有拍照片,只把了一下脉,就直接开药,(花了)2959元,只开了十副(草)药.

    龚女士：我刚才到那边的两家中药房,我去问了,那个医生说,那些药它哪里是治骨质增生的,它是治风湿的,最多一二十块钱

    中药房：这包药值多少钱啊,几十块钱

    气愤的龚女士终于明白自己是上了医托和黑心医院的当了,在记者的陪同下,龚女士母女俩随后找到了这家圣百草医院准备讨个说法

    圣百草医院工作人员：你这个药太贵了,可不可以退啊,你这个太贵了,你觉得贵就给你退了,其他的就不要说了,好不好,

    其实，早在媒体关注之前，重庆市警方已经接到过多起当地群众的举报，重庆市公安局指示沙坪坝分局全力侦查，给受害群众一个交待。经过侦查员缜密的侦查，掌握并控制了整个医托团伙，2011年8月13日，沙坪坝警方出动五路人马，将30多名团伙成员全部抓获。随着犯罪嫌疑人的纷纷到案，一个罪恶的医托敛财链条被揭露出来。

    贺力 重庆市公安局沙坪坝分局刑警支队 支队长：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而且有分工的，分工很细，也就是说什么人当医托，什么人来看病，什么人来收钱，然后怎么分赃都是有明确分工的。

    那么，这些人医托团伙是怎样分工合作、又怎样分赃的呢？他们与圣百草医院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圣百草医院是一家民营医院，院长雷世毓自称是医药界的权威，仅挂号费就是1000元，然而此人正是这个医托团伙的所谓三大“股东”之一。

    莫长伟 侦查员：他们医院里面两间办公室，两间中医的办公室出租给蒋某和谭某。然后让他们利用这两间办公室然后从事这种医疗诈骗活动。然后包括中药房也是雷院长专门安排人在中药房里面进行收费。

    医院里设置一个科室，专门接收医托带来的病人，药房也专门开设为医托带来的病人划价、收款的窗口，并且这个科室的收入完全由雷院长亲自控制。

    莫长伟：每天的收入在7月份以前，雷院长提成是30%

    团伙第二个“股东”是来自四川南充的蒋大平、谭春容夫妇，他俩专门负责招聘医托，并收取每个医托3000元至15000元不等的保证金，聘用人员管理这些医托，她们将医托分成7个组，组长和副组长由蒋大平任命，定期组织她们开会。谭春容则负责每天给医托发放提成、管理账目。蒋大平夫妇获得的利益是每天收入的30%，医托除了上交给他们保证金，还要交纳茶水费、打牌费等管理费用。

    莫长伟：实际上这两个才是真正的医骗团伙的组织者，也就是所谓的老板。

    第三大所谓的“股东”就是医生张定前和王汝开，两人负责每天假冒西南医院来坐诊的张专家、王专家，为病人看病，他们从自医院30%的提成中分成。20多个医托则分配剩余的40%。以一个病人看病花费3000元为例，雷院长提成900元，再分给两名假专家一部分，并扣留每副10元的中药成本费，负责组织医托的蒋大平夫妇提成900元，另向医托收取近百元管理费，医托提成1200元，一个组4-5个人平分，每人平均获利200元左右。

    莫长伟：管理者蒋某、谭某还有雷院长，剩下的钱将近2000块钱都是被他们提走了。

    廖永涛 重庆市公安局沙坪坝区分局便衣侦查大队 副大队长：在我们抓捕的那些人并且对他们的账本进行搜查之后，我们就从今年开始，从2011年2月份我们了解起码他们诈骗了1500人左右。

    据沙坪坝警方介绍，这个犯罪团伙诈骗涉案金额超过了1000万元，查实的已经有150多万元。这些非法所得都来源于医托的巧舌如簧和这间小小的中药房，一副价值10元的中草药，被他们包装后，达到将近300元。记者跟随沙坪坝警方和经验丰富的中药师进入圣百草医院的中药房，得知这些中草药大多是劣质产品。

    中药师：基本上还是普通的常用药，但是有些品种规范方面要那个一点，欠缺一点，有些东西比如说药的质量，不是那么很好的。（这是）虫蛀了的，算是伪劣药品，因为达不到标准以后，它是属于白芪，因为黄芪的品种分的太多了，比如说山药，山药是毛山药，因为山药是正宗的品种，它是带圆形的，把它吃下去以后有一个酸味，但是这个吃下去就没有酸味的。好比这个，所以它的价格上低价买进来的，高价卖出去的。

    从事中医药研究40多年的中药师认为，大量服用这样的劣质药物，对患者的身体会造成一定的伤害。中药师还对警方收缴的大量药方进行了分析，认定这些开出的药方与患者的疾病毫不对症。

    中药师：从它的处方看，他基本上是未按照方剂和汤剂方面出药，他是随心所欲地出药，…病人的处方跟病人的病情完全是两码事。

    廖永涛：处方笺是被中药房的人没收了的，受害者是没有处方笺的，从病理上也不会知道是什么药，只知道他交了多少钱。

    对于警方的指控，犯罪嫌疑人大多都承认犯罪事实。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这个团伙成员中，竟然还有人是先上了医托的当，然后又当医托的，曾经的受害者又是如何变成害人者的呢？为了一个字，钱。

    来自四川南充的田青春到重庆市西南医院看病时被骗，当她了解医托的情况后，为了挣钱，她主动地要求加入到其中。

    田青春 犯罪嫌疑人：我说我病多，我说我也跟着你们来做这个生意，要不要得嘛，那个女的说行，我就跟着他们去骗人去了。

    田青春扮演的角色就是与患者搭话，假装与患者得同样的病，说服患者并陪同去圣百草医院。

    田青春：按照40%的提，40%的提，老板他抽麻将钱，中药钱，还有车钱。

    田青春说，因为她来的时间短，只赚到几千块钱，蒋大平是她们的老板，赚得更多。

    蒋大平 犯罪嫌疑人：医疗媒子把病人喊到圣百草医院去，因为圣百草医院的院长以前找的我，跟他们怎么分成大概说了一下，说了一下子，我就占医院40%的收益，就是这样的，医疗媒子我又没有得一分。

    蒋大平承认是他管理医托，他说起先也是提心吊胆，后来胆子越来越大。

    蒋大平：收费太高了，高得吓人，十来包草草药，加圣百草医院的包药，就是1680元， 说院长，我说这样使不长久，这个干不长，他马上拍胸口，我这个是物价局核实的，我这个是专门治肿瘤癌症的专科药，我说（药价）太高了，一旦出了事的话，不得了，…他说重庆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你只管医疗媒子把病人拉来就行了，其他的方法方式用不着你，医院出了啥子事情后果由医院承担，我是法人，我说了算。

    蒋大平说，他们在重庆西南医院、新桥医院等地冒充看病的病人，几人合作推荐患者到圣百草医院看病，获得的钱全部经过院长雷世毓审核，再进行分配。冒充专家医生的王汝开是蒋大平找来的，而另一位医生张定前则是雷院长找来的，开药和卖药也都是雷院长管理。但是雷世毓否认他参与了诈骗。

    雷世毓 犯罪嫌疑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蒋大平）是搞那个（诈骗），只有630报道了以后我们才发现的这个问题，我们才清查，清查的时候又没有发现药价啥子名堂。

    问：为什么630报道以前你是收30%，630报道以后你又提成为40%？

    院长：主要是说简单一点，我们提下来不够我们的房租水电费用，我们不想跟他合作，就是这么个情况。

    问：他每个月的收入在几十万到上百万乘以30%，应该在十几万左右，远远超过你的房租，三万二，你怎么解释？

    院长：没有这个事儿

    雷世毓把自己的行为解释为正常的市场竞争行为，那么，他的行为的性质究竟该如何认定呢？

    北京大学教授 王世洲：医托在拉病人到圣百草医院看病的时候，使用的是，明显使用的是欺骗手段，并且我们也已经看到，圣百草医院和医托之间，是存在一种组织关系的，而圣百草医院在其中又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并且这个医院和医托之间又有分成关系，所以他们存在着严重的共同实施诈骗的嫌疑。这种欺骗消费者，或者诈骗群众的这种事情，能够在这么广的范围，这么长时间里面持续，这不能不对我们的医疗行政主管部门的管理情况提出一种思考，人们就要怀疑这种管理至少是无效的

    目前，沙坪坝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一团伙诈骗的证据。并从圣百草医院收缴了一批赃款和犯罪嫌疑人新购置的三辆轿车，准备待法院判决后将这些诈骗所得退还给受害者。

    黄伟 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案件已经进入到了为老百姓如何想办法挽回经济损失的这个阶段，那么我们做为公安机关来说挽回经济损失是我们破案的最终目的，所以说我们下一步要将犯罪嫌疑人的这些财产，那么要通过变卖的形式，将这些商品变卖之后，为老百姓，把他们所有的损失，尽最大努力全部予以给他们挽回回来。

    医托并非是新近出现的一种非法现象，早在七、八年前就存在，屡有打击，打而不绝。从大的方面来讲，医托的产生与医疗资源分配不均衡有关，但不容回避的是，管理方面也存在着监管是否到位的问题，以追究刑事责任打击医托是给以这一不良现象的一记重拳，但治本，仍然在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