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江苏无锡市北塘区人民法院，对一起民事案件进行审理。庭审结束以后，出现了这样一幕。

    法律是维护正义的一方的

    怎么变成她的名字了

    她是有什么手续的

    当事人情绪激动。其实案件的原被告双方是一家人。争议的核心，就是这个少年，他叫赵龙。画面上这位女士叫华国珍，从直觉上看 ，您可能感觉她是赵龙的妈妈。坐在原告席上的老人叫董慧英，应该是赵龙的奶奶。但事实并非这么简单！赵龙，到底是华国珍的儿子，还是董慧英的儿子，双方居然各执一词，法官也感到十分费解。

    她，叫华国珍，是无锡市北塘区的退休职工。2010年元宵节的晚上，华国珍一个人正在家里做家务。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华国珍：他们到2月14号就来吵了，就是过了春节的正月十五，正月十六他们就来吵了

    华国珍走到门口，刚把门打开，从外面呼啦冲进来几个人。

    华国珍：他们来干什么，他们就在那胡闹，就把桌子摔摔，那个电风扇摔摔，这拆拆

    华国珍说，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来人就对她很不客气。

    华国珍：是厉害的啊 她还打我。那个大的姑娘，她们在家里吵的乱翻 ，把我的钱柜全部翻开了，这样砸这个门砸坏了，这样看 这个是猫眼，猫眼砸掉了，这些是（砸的）点子，锁也砸坏了

    华国珍打了110报警。在民警的协调下，事件暂时平息，这些人各自散去。华国珍的心情糟透了，因为丈夫刚刚去世半年多，正处在悲痛之中，突然又遇上这样的事，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不料，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晚上，这些人又来了。

    华国珍：她带了女儿，两个女儿 两个女婿，天天到我家来吵，从早上八点一直吵到晚上十二点，我打了4次110，我而且到派出所去，我自己跑到派出所去

    几次三番前来吵架的，究竟是什么人？又所为何事呢？其实来的正是华国珍的婆婆董慧英。还有董慧英的女儿、女婿，都是自家人。华国珍丈夫刚刚去世，为什么婆婆一家，就和儿媳妇水火不容呢？

    华国珍：

    后来在外面打砸这个门，不知用什么东西砸的，我又打了110，旁边邻居也都说了

    这个你们有什么可以说事，你说要钱也可以，你老公死了儿子死了，你经济条件不行，你可以协商对吧，坐下来谈

    华国珍刚失去了丈夫，董慧英失去了亲生儿子。按理这个时候大家应该互相抚慰互相帮衬。怎么反而闹得这么僵呢？董慧英老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着女儿女婿上门去找儿媳妇吵闹？在无锡市的西园小区，记者见到了董慧英老人。但是，老人对事情的描述，却是另外一种说法。

    董慧英：

    儿子死了一年之后，到她那里去，我想去要生活费，我在她家里面不肯走，她打110来要拖我走，110说了我们没有理由叫他走的，要拖你自己拖吧。

    董慧英说，那天晚上去找华国珍，是为了要生活费。儿子在世的时候，每个月都给老人几百元生活费。儿子去世快一年了，华国珍一直都没给。老人就上门去要，但是华国珍的态度让老人没有想到。

    董慧英：我出来小便她把房门一关，她把我关在这个客厅里面，我呆了一晚上 同志啊，我没有睡 没有坐她几张凳子，一晚上我住在那个客厅里面，我敲一晚上的门

    敲她的房门，总归有点冷的，我敲一晚上 我呯呯嗙 呯呯嗙，我也不睡，我总想先去敲敲她的门她都不开

    董慧英小女儿：

    后来到天亮的时候，她在那个公用电话打电话回来，说你嫂嫂把我关在用外边一个晚上，我说你这个女人（华国珍）太狠心了，你（就说）不给睡不要紧，人家隔壁邻居你也不可以这样，也是和你生活在一起的20几年的婆婆，那我妈妈什么事都骂过了，骂的话我也讲不出，只有她骂的出，我妈说骂我那个，那个话太脏了我也讲不出

    婆媳吵架，几次三番闹到派出所，难道仅仅是为了千百元的生活费？事情没这么简单，激烈的争吵背后，是因为另外一笔更大的财产。

    华国珍：

    她说这个房子是她，董慧英的她说，说我华国珍霸占了她的房子，这个话怎么讲的呢

    原来，董慧英的儿子去世以后，留下了两套房产。一套住房，还有一套门面房。尤其是这套门面房，由于位置好，每年光租金收入就十分可观。两套房屋总的价值，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董惠英女儿：

    她们就是为遗产问题，就是为遗产问题

    华国珍和丈夫有一个儿子赵龙，还有一个女儿赵朵。按照法定继承的顺序，两套房子应该主要由他们来继承，似乎没什么争议。但是在赵家，情况却并非如此。

    董慧英：

    她跟我们儿子结婚了，她又没有领结婚证书，现在我们儿子死了，房子归她了 说是她的了，我现在别的要求也没有，其他我也不要，我以后的生活费靠政府，政府关心我还蛮好的，我就要一套（房子）

    华国珍和已经去世的赵桂方，确实没有办理登记手续。董慧英就提出，这种是同居关系，华国珍根本就没有资格继承房产。两套房子应该由她自己，和她的孙子赵龙来继承。可华国珍却说，这个赵龙更没有资格来继承房子，因为在她眼里，赵龙其实是董慧英老人的儿子。两个人年龄看上去相差如此之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华国珍：

    后来我公公 婆婆要叫我们养个小孩子，我养的话工作就没了，两个人工作都没了

    我们都有小孩子 不能生的，那时候计划生育抓的很紧的，后来她就去领了一个赵龙

    我公公 婆婆领的，领的就是想给我们做儿子，我们不要这个儿子，我们双方都有小孩 不能领的

    1988年，分别离异的华国珍和赵桂方走到了一起，但很久没有生育。婆婆董慧英就让她抱养一个孩子，华国珍不同意。但没过多久，董慧英居然真的抱回来一个男孩，取名赵龙。

    赵龙这个孩子当初是谁抱回来的，是我婆婆，她从哪抱回来的，我不知道一直在她那里养 她抱回来的，她就是要我们不生， 我们不好生我也不生了， 我说不能生了

    那个是1988年的时候，计划生育抓的多紧。

    孩子抱回来不久，华国珍就怀孕了。一年后，她生下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赵朵。这样一来，华国珍不愿再抚养这个抱养的孩子，赵龙就一直跟随董慧英老两口生活。

    华国珍：

    我生了女儿的话我肯定要带女儿，开始我带了一段时间，她就塞给我 叫我培养感情

    她帮我，我跟赵龙也没怎么生活 就几个月后来我有了 ，有了以后就一直她带的，一直住在她那里是大仓龙仓邦八号，那个路店龙（音）旁边那个仓邦八号，一直住在那里的

    1997年，董慧英夫妇向有关部门缴纳了3500元的计划外生育罚款。1998年，经董慧英夫妇申请，公安机关将赵龙的户口登记在董慧英夫妇名下。而登记的身份，赵龙是董慧英的儿子。

    华国珍律师 朱文：

    赵龙在申报户口方面他的户口，是报在董惠英和赵宏宝的名下，然后派出所给他登记的户口，又是父子关系，户口上的第二点，赵龙从申报户口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户口一直是和董惠音在一起的，从来没有迁到华国珍和赵桂方的户名下面

    户口登记本上明明白白写着，赵龙是董慧英的儿子。这样他和华国珍的丈夫就是兄弟关系，得叫华国珍叫嫂子。按照法律规定，配偶、子女、父母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兄弟只属于第二顺序继承人。华国珍极力主张赵龙是董慧英的儿子，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但是董慧英老人说，这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

    董慧英：

    赵龙是我们媳妇儿结婚两年以后，她没有生孩子，她去抱一个赵龙回来，我也不知道。抱的时候我不知道，当时谁去抱的，是我们媳妇儿华国珍，她哪儿抱我也不知道她 唯一知道 她在扬州，她们一个姑姑那里抱回来的听懂了吗。她去抱的 不是你去抱的，不是我去抱的，绝对不是我去抱的，我们周围的邻居都知道

    老人说，孩子抱回来以后，华国珍自己也怀孕了。她想生下自己的孩子。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很严，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华国珍不得不到处躲避。

    董慧英：

    （她们单位）不允许她生，她就跑出去生这个孩子跑出去了，就跑到其他的地方去就躲避了，后来我们赵龙没有人领了，我做奶奶的总不可以不问清楚啊，我们爷爷奶奶 我们做小生意的，后来都是我带的

    一年后，华国珍的女儿出生了，两个孩子只相差一岁，华国珍没有更多精力抚养赵龙。所以赵龙一直和董慧英一起生活。由华国珍夫妇承担赵龙的生活费。在日常的称呼上，也是管华国珍夫妇叫爸爸妈妈，称董慧英夫妇爷爷奶奶。

    在你们来看他应该是属于谁的孩子，总归是我的儿子的呀，我们在这里，他(们)都是父子的啊。你随便到哪里，这个小区里你去问，从来没有人说是我的养子，总归(我们是)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叫他爸爸妈妈

    既然这样，为什么户口本上登记的是董慧英的儿子呢？原来，华国珍有了自己的女儿后，赵龙的户口已无法落在华国珍夫妇名下。转眼赵龙到了上学的年纪，没有户口，就不能上学。董慧英夫妇急得团团转。

    董慧英：

    跑了几十趟了报不上户口，后来要上初中了必须要报户口，那个派出所的同志说，他说报你的孙子是不可能的，他们有两个孩子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要么报你的养子吧

    董惠英女儿：

    派出所里给我妈妈讲，只有一个办法你要报这个户口，以儿子的名义这样报，我妈妈确实没办法，为了小孩要读书，她就这样（报了），当时那个情况只要报上户口就好了

    董慧英说，虽然在户口本上赵龙是自己的养子，但在实际生活中，却是自己的孙子。称呼上也是管华国珍夫妇叫爸爸妈妈。赵龙从小到大的抚养费，也主要由华国珍夫妇提供。这一点，赵龙本人也不否认。

    赵龙：生活的话 是因为我一直从小就寄在我奶奶家，然后小时候小学的时候，我爸 妈就那时候事情已经过了，想把我接回去 那时候我小反正就是，一直跟谁生活在一起，我就喜欢跟谁在一起，所以闹着不肯回去，我也不喜欢跟他们住，我就喜欢跟奶奶住，那时侯小也不懂事，然后我就一直住在我奶奶这

    赵龙从小跟董慧英夫妇一起生活，跟奶奶的感情更为亲近。在他记忆中，这个大家庭一直很和睦。不料父亲去世以后，家里就出现这样的变故，他感到很伤心。

    赵龙：

    为什么之前22年不说，到了闹了事情以后才说，闹了事情以后，大家都心理清楚

    基本上就是上法院了，上法院的话，就有一个继承遗产的问题，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的话，那我这一部分遗产就归，基本上就只能平分，就是她们能多分一点，然后如果是她儿子的话，那我也要分到一份她就等于少分了一点，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遗产的问题

    华国珍律师 朱文：

    他的收养关系我们一直是这样坚持的，就是说因为他没有合法的批准程序，他属于非法收养，第二个 也没有与华国珍和赵桂方共同生活过，只是赵龙的生活费，一直是由赵桂方和华国珍支付的，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方是一直坚持认为，赵龙跟华国珍和赵桂方不是收养关系

    董慧英说赵龙是孙子，华国珍说赵龙是老人的儿子。从证据上来看，对华国珍更有利。因为户口登记，公安机关的入户审批表等等这些法律文书，在公安机关没有做出撤销或更改之前，赵龙和华国珍就不构成收养关系。看到华国珍老拿法律文书说事，董慧英老人也不示弱，你不是要看法律文书吗？你的法律文书在哪里呢？你的结婚证又在哪里呢？你连结婚证都没有，更没有资格继承这两套房子。但是这，还真没有难住华国珍。

    华国珍：

    就没有领结婚证也就不要领了 对吧，再后来就也生了小孩子了，生了小孩子

    我们也只是两张户口，后来搬到这里以后，那个派出所就说，你的两张户口并成一张户口就把那个户口就并起来了，那个派出所就以我为配偶 他是户主，还有赵朵是女儿我们户口上就一直三个人

    华国珍说，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是，她和丈夫的婚姻是在1988年。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1994年2月1日民政部《婚姻登记管理条例》公布实施以前，男女双方已经符合结婚实质要件的，按事实婚姻处理。

    按事实婚姻处理，就不影响华国珍的继承资格。问题的焦点还是在赵龙身上，他的身份决定了继承遗产的分配问题。可是到底该怎么认定呢？从生效的法律文书看，赵龙是董慧英的儿子。可在现实生活中，真实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呢？

    案件的主审法官找到了当年董慧英居住的小区，向周围邻居了解情况。

    女1：

    董彗英的孙子 是孙子

    她那么大岁数老太太

    能养出这么大儿子吗

    她抱养是抱养的，以前他爸爸没去世的时候，人家也给生活费了，负担他这个养子的，他都承认他是继子了，现在他爸爸死了，没有经济来源了，就不承认了推翻了合适吗

    赵龙说，自己在赵家生活多年，从来都是叫华国珍妈妈，称董慧英奶奶。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赵龙

    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我爸的话对我很好，本来我们家就封建思想比较严重

    都喜欢男孩子，我又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所以我们家人对我都特别好，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也根本就不会去想到去怀疑这个事儿，但我妈的话为人比较小气

    我们家里人都知道的，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和人观点是不一养的，有人拜金主义为金钱，有的人可以作出很多事情来

    为了证实自己就是华国珍夫妇的儿子，赵龙和主审法官说起了这样一件事。

    赵龙：

    我妈在我爸死了以后，办丧事都是她一手亲办的，墓碑上的儿子的名字，都是她自己刻上去的，也就是说我爸爸妈妈，双方都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赵龙带领主审法官来到了养父赵桂方的墓地，请法官查看刻在墓碑上的记录。

    赵龙:这就是我爸的坟墓，然后我爸2008年6月份去世的。就在6月份我妈买了这块坟地

    上面的字都是我妈让别人刻的 ，刻下的 这个子赵龙，也是我妈让别人刻的

    在爷爷赵洪宝的墓碑上，将赵龙列为孙子。在华国珍丈夫赵桂方的墓碑上，将赵龙列为了儿子。

    周律师：

    是抚养也好称呼也好，包括赵龙在赵桂方的墓碑上刻上子赵龙，这些日常生活当中的现象并不能改变，是否是收养人和被收养人，这个法律特征。

    董慧英代理 律师：我认为这样的文书，是不能够改变事实，首先我们认为，文书是一种形式的东西而非实质的东西，形式和实质的东西，在产生冲突的时候，我们更应该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去来判断这件事情。咱们也说过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那首先要以事实为依据，而不是说以文书为依据没有这么规定的

    一边是身份登记的法律文书，一边又是现实生活的实际状况。赵龙的身份到底该算是董慧英的儿子，还是华国珍的儿子？遗产究竟该如何分配？董慧英的要求,能得到法院的支持吗？这里是经济与法，稍后请您继续关注。

    2011年10月，无锡市北塘区人民法院对案件进行开庭审理。

    需要指出的是

    世者已去 尊老爱幼

    家庭和睦也是逝者的遗愿

    更应是生者的追求

    本案纷争处理

    是确实当事人的法定权利

    绝非分割当事人间的亲情

    法院认为，公安机关的登记不是法院认定收养关系是否成立的唯一依据。认定收养关系是否成立，应结合其他事实综合考虑。

    无锡北塘区人民法院法官 顾涛：

    华国珍 赵桂芳结婚以后，多年没有生育子女，他们抱养赵龙，应该是华国珍夫妇和董慧英夫妇的真实意愿，这一情节可以从，赵桂芳 赵宏宝的墓碑上，把赵龙分别列为儿子和孙子及赵桂芳在生前单位，档案材料中所反映，他自己填写的家庭关系一栏当中把赵龙列为儿子，及居委会居民，还有其他证人证言加以印证，所以证明赵龙是华国珍夫妇收养

    法院认为，华国珍，董慧英，赵龙，赵朵等五人均有继承资格。本案中，华国珍和丈夫赵桂芳构成事实婚姻，两处房均屋属夫妻共同财产，且一直由华国珍居住、管理。因此判决两套房屋归华国珍和女儿赵朵所有。由华国珍、赵朵向董慧英、赵龙等支付补偿金25万8513元。华国珍夫妇实际支付了赵龙大学期间的生活费，应从分得的遗产中扣除。

    法官顾涛：

    而这个商铺是华国珍和赵桂芳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购买用于经营生活的，而原告方董慧英 赵龙 赵燕加起来，只占这个份额的，整个份额遗产的十分之三，而华国珍和赵朵占的这个份额是十分之七，另外这个房子，现在由华国珍和赵朵在经营 使用 受益，那么为了维护维持原来的现状和当事人的生活生产，考虑到综合的因素，综合认定还是应该判给华国珍 赵朵合法

    虽然争取到了赵龙的继承权，但婆婆董慧英对这个判决不太满意，她希望是能够得到房子，所以才出现了节目开始的一幕。不过，根据我国《继承法》的规定，遗产的分割应当有利于生产和生活需要，不损害遗产的效用。不宜分割的遗产，可以采取折价、适当补偿或者共有等方式处理。认定赵龙的身份，是尊重事实，将房产判给占十分之七份额，并长期居住的继承人，也是出于对现实的综合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