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咸丰二年,也就是公元1852年,曾国藩等到了一个机会,要到江西去担任主考官。这个差事如果能顺利办下来,按各级官员的例行馈赠,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以前他去过四川,当过主考,得了好几千两银子的好处费。这回接到朝命,他兴冲冲地赶去赴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另一个场景。
走到半道接到消息,他母亲病死了,有礼制规定,这时候就不能办了,要赶紧回家奔丧。不但要奔丧,后面还要守制三年,实际是27个月。这27个月里头不能当官了,守孝。这对曾国藩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怎么说呢,他在北京的家人,甚至还要算计咱这回家的路费够不够。没办法,曾国藩料理完了母亲的丧事,巧,朝廷又下诏令了,给他差事了,干什么呢?让他辅助湖南巡抚在家乡办团练。训练民兵。我们知道那时候太平天国运动起来了,“长毛”起来了,他们叫“长毛”,也就是太平军。
既然朝廷有令,那咱就干吧。曾国藩本来就胸有大志,希望干点实事。现在机会来了,他就干。他马上走马上任。他在长沙干得热火朝天,激情澎湃。
我们要想干点大事,就必须突破好多现成的规矩。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当年在长沙的曾国藩也是这样,诏命是他让辅助巡抚办团练,是原地训练民兵,保境安民。团练不是军队不是正规军,也不能出境作战。但是曾国藩突破了这个底线,没有墨守成规。他知道这样成不了事儿。所以他最终组建成军的不是团练,而是“勇”营。什么是“勇” 营,“勇”营是介乎“兵”和团练之间的一种武装组织形态。清朝的“兵”,也就是正规军叫经制兵,就是国家经理编制的武装,主要分为八旗和绿营两类,是常备军。各类“勇”营,都是因为临时有战事,临时需要临时组建,战事结束了就解散了。曾国藩在移花接木,他略微改动了,最终他练成了是湘军,也就是勇营。当时有很多人奉诏办团练,甚至有的一个省有好几个人,但最终只有曾国藩成了气候,这大概也是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敢突破底线,他有想法。
(3)由此可以看出,曾国藩胆子很大。或者说,很有主见,很有担当。不仅如此,他还非常狠。帮办团练的重要任务,是维持地方治安。太平军起事之后,朝政本来就很腐败,官吏横行霸道,各地的百姓纷纷响应,当时维护地方稳定是要务。曾国藩又是怎么干的呢?
这时候他的讲究,他的法则那可不是儒家的仁恕之道,而是法家的治乱世用重典。他挂了个审案局的牌子,就开始现场办公,下个命令,地方上凡有土匪、流氓或者抢劫犯,你抓获以后不用通过州县,直接送到我这儿来,送到审案局,我来处理。怎么处理呢?是不是要请律师写个状子,法庭上抗辩吗?通通不需要证据,不需要援引法律条文,完全按照举报者举报的罪名。说你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处理办法也简单,三种,第一直接砍头,第二乱棍打死,第三要施以鞭刑。鞭刑听起来轻一点,但是抽起来也很狠,简直要人命,非常残酷,让你感觉生不如死。
短短四个月之内,曾国藩砍头了104人,杖杀了2人,另外还有31个死于狱中。由于这个缘故,后来他得了个“美称”,叫什么呢?“曾剃头”。
我们从这儿可以看出来,曾国藩又胆大又心狠。当然,这可能就是他成事的性格基础,不是谁都能成事的。有句话高,义不理财慈不掌兵。指挥作战,必须得手辣心狠。妇人之慈不行,问题在于,一枚钱币总有正反两面。
他是团练大臣,但是他这个团练大臣的手伸得有点长。审案局就是例子。你想一想,抓犯人放犯人,这有多么广阔的“权力寻租空间”,这本来还是州县官,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他们管、他们的权力。曾国藩来了就杀,杀得很顺手,社会治安肯定会有所好转,人家害怕了,但是肯定很多官员他的进项少了、他的灰色收入少了。
这还是一方面,曾国藩还把手伸到了绿营兵那里。团练大臣办理团练,绿营兵正规军,不是一个系统。但问题那时候的清军不是腐败,是腐烂。他们腐烂到什么程度呢?我们举两个例子。
道光二十九年秋天,八旗兵举办一年一度的火器操演,火炮实弹射击,俄国一个外交家叫科瓦列夫斯基,他特意赶到卢沟桥观摩。这是一件大事,他本来以为清军肯定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结果过去一看,他们一个个漫不经心地坐在帐篷里,有的挂着小烟袋喷云吐雾,有的跟卖东西的小贩闲聊,还有的在补裤子。完全看不出来第二天有重大活动。真正实弹射击的时候更弄笑话,炮打得不准,炮弹落点太不准,不准到什么程度,泥土溅了评审官一身,你想想偏差有多大,但是炮手不当回事,擦擦眼睛,走到另外一门炮旁前继续射击。
这科瓦列夫斯基看了以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他说中国的炮兵跟欧洲的炮兵完全不是一回事。当然他们有个相同点,什么相同点呢?就是炮声都很响亮。笑话吧。八旗是这样,绿营也差不多。他们几乎毫无训练,缺乏最基本的作战技能。道光十四年冬天,两广总督卢坤检阅广东水师,这也是大事,这时候肯定要挑精兵强将,出来露脸嘛,结果是什么样的?有78人一枪一箭都不中,另外有226人仅中一枪一箭。这就是国家的正规军。